文科高考状元为何语文“没考好”

【赵成昌坦承：“语文教育问题很复杂，我这么多年总结了很多经验教训，要改革有很大空间。主要是考试和教学结合很不紧密，出现一个很大的矛盾，应试教育要求学生不停地买资料，但学生的语文能力究竟掌握多少，老师是不管的。”吕贻晓呼吁：“是时候有人出面担当责任，拯救考生，改变历史了。”】

我为什么无力反抗呆板的教学

文|赵成昌（安徽省无为县襄安中学语文高级教师）

如果要我说实话，我是不愿干教师这行当的，更不愿当一个语文教师。

因为，“上课讲试卷，下课排名位，外出开考会”的教学方式和我所向往的语文教学相差实在太远。

我所向往的语文教学，应该是完全开放式的，师生应该是完全互动的，课堂气氛应该是生动活泼的；教学形式和方法应该是灵活多变的，师生情感应该是轻松愉快的。

然而，现实的语文教学，要你时刻必须以考试为中心，以考分为统帅，以提高升学率为己任；教学形式不仅单调刻板，师生思想情感也受到严重禁锢。特别是到高三，那完全是纯粹的“试卷教学”：你每天都要捧着试卷认认真真讲考题，学生规规矩矩对答案；有时明知道那些商品化的试卷乌七八糟、错误百出，你还必须耐着性子自圆其说，牵强附会；你必须经常性拿出你的考试法宝，在学生面前炫耀你的出卷、改卷、析卷之能事。凡此种种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像头拉磨的驴——永远也看不到尽头！

也许有人会问：难道你就不能做一个新时代的俄底修斯，杀出重围跳出魔圈，回归到你所向往的语文教学？想，我有时做梦都想！但总是事与愿违，处处碰壁。不在其位，是无法了解目前吾辈之艰难处境的！

教学一旦脱离了“考”，那就等于冒了天下之大不韪：上，要得罪领导；下，要得罪学生；甚至连有些同事都可能得罪。诸如，每学期开始推销各种考试资料的一拨又一拨，我全部拒之门外，有人就说：“你傻啊，羊毛出在羊身上！”我表达我反对“月考”、“周考”的意见，有人就说：“大势所趋，你反对什么？”我抵制补课，说：“这是打疲劳战，也是违法行为！”有人就说：“你别搞特殊了！补课有收入，还受到赞赏，何乐而不为？”考试过后，就按考分给学生排名次，高分的分到“重点班”，低分的分到“普通班”；到了高三，有人别出心裁，提议再在“普通班”中考一次试，按成绩分出一个“次重点班”和一个“后普通班”。我竭力反对，没想到被群起而攻之：“不分？那今年达不到高考升学指标，你负责！奖金拿不到，你来付？”

我怎么敢负这样重大的责任！不说影响升学率会被舆论唾沫星淹死，就是耽误的奖金我下辈子也赔付不起！一个小小语文老师，你还敢不随大流？再说，学校对你高三老师也不薄：除了按照规定超升学指标有奖励外，还年年花大价钱拉我们出去开“高考研讨会”。我明知道这些“研讨会”都是以糊弄钱为目的，作用肯定不大，但不去又要遭谴责。更要命的是上面不断派人下来“督导”，中心就是如何复习迎考。

有一次，上级领导一把手亲自带队，督导之后给我们训话：“不管白猫黑猫，多考上个人就是好猫；你们有什么招就施什么招，出了问题我给你顶着！顺便给你们通报一件事：某某中学一个老师向上级有关方面反映违规补课，上面派人下来调查，我们设法给应付过去了；之后，我将这位老师下放到小学，并告诉他说，你就在这里呆着吧，因为小学不讲升学率——将来如果再有人向上面反映问题，我就叫他下岗！”

我的心一阵颤栗，卑微感骤然袭来，接着就是孤独，前所未有的孤独……

（来源：《中国青年报》）

延伸阅读1：

我看高考

文科高考状元为何语文“没考好”

文|赵成昌（安徽省无为县襄安中学语文高级教师）

安徽省去年高考文科第一名是南陵中学的俞燕，总分650分，其中数学147分、外语138分、文综253分，语文仅考了112分，是最少的。据知情者说，俞燕在查到语文分数时，曾吓出一身冷汗，连说：“没考好。”其实，俞燕有所不知，去年安徽语文普遍没考好，平均分不到90分，前年也是如此。

如果单从俞燕个人来说，没考好可能有多种原因，情有可原。但是，普遍“没考好”，而且年年“没考好”，这就很不正常，不能不令人反思。

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学生语文总是考不好？分析原因，我认为首当其冲的，就是出卷人的“不正常”心理。他们总是想着法子抬高试题的难度：设陷阱搞玄乎玩文字游戏，看你脑筋能不能急转弯。连我们教了半辈子语文的老师，面对试题也常常一筹莫展，难怪一些知名作家和学者都望“题”兴叹！安徽历年作文题就是典型例子，什么“提篮春光看妈妈”，让人半天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；去年作文题“表演家与剧作家”又被网友评为“最坑爹”。

另外，评分不规范不严肃也是语文“没考好”的一个重要因素。高考阅卷，时间紧任务重，是事实，但前提是不能牺牲阅卷质量，这是原则；否则就是对广大考生极大的不负责，造成严重的不公平。

遗憾的是，我们的一些阅卷者拿到试卷就忘了原则，改着改着就马虎起来，一旦上了快车道就一发不可收拾。特别是试卷中的表达题，往往只看字写得好不好、足不足数，内容基本不看就判分。去年安徽阅卷还出了个小意外：改到一半时，组织者看大家过于“神速”，忙叫刹车减速；改作文不仅就花几秒钟看个首尾，还为了有效把稳，大多数人习惯给个中间分。这样，当然就没有什么区分度，分值也高不起来。

由此看来，安徽文科状元俞燕语文“没考好”不足为奇。很多考生都认为语文考试“拿不准”，也与此不无关系——平日一些狠下功夫的学生，往往考不好；一些不下功夫的学生，往往考高分。长此以往，学生对语文丧失信心，在所难免。

有人说：一些地方的语文高考是作贱语文，也作贱语文教学。我非常认同这个观点。要想重塑学生对语文的信心，我想改革语文高考方式应该是个重要方面。

（本文节选自《中国青年报》2015年03月23日10版）

延伸阅读2：

阅卷老师状态绝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

判高考作文是否存在“秒杀”

文|吕贻晓（郑州市第十六中学教师）

3月23日《中国青年报》刊登了《文科高考状元为何语文“没考好”》一文，文中提到了高考改卷的问题：神速、马虎、打保守分等问题。该文被很多网站转发，并引发了学生、家长的热烈讨论，甚至出现了不少对改卷老师的责骂之声。

作为曾经多年参加高考作文阅卷的老师，我有一些想法和大家交流。

高考作文是怎么批改的

语文作文实行双评，当双评差值（两位老师给同一篇作文打的分数差值）小于双评差值阈限时，阅卷系统以双评的两位评卷老师的平均值作为该题的得分。双评差值阈限一般不大于作文分值的六分之一，60分作文的双评差值阈限一般是6分。

当双评差值达到或者超过双评差值阈限时，系统将该题交给第三位评卷老师评分，称之为三评。三评后可能出现几种情况：

一、三评分数与一个双评分数差值小于双评差值阈限，而与另外一个双评分数的差值达到或者超过双评差值阈限，则以差值小的两个分数的均值作为该题得分。

二、三评分数与双评分数的两个分数的差值分别都小于双评差值阈限，则以差值小的两个分数的均值作为该题的得分。若三评分数与双评的两个分数差值相等时，取三个分数中较高的两个分数均值作为该题得分。

三、三评分数与双评的两个分数差值分别都达到或者超过双评差值阈限，则应交专家组进行终评，以终评分数作为该题的得分。

当双评差值大于双评差值阈限的两倍时，系统视为异常双评差值。出现异常双评差值时，该卷被系统直接提交给终评，以终评分数（专家打分）作为该题的得分。双评或者三评中有一个是满分的，应进入终评。

高考改卷如何监控质量

我参加河南高考改卷时，第一天是试评（模拟评卷），试评考核合格才能正式评卷。有的阅卷老师因为改卷不认真，打分不合格而被清退回家。

每天8小时，阅卷老师几乎一直对着电脑屏幕，阅卷非常严谨和仔细。阅卷组机房里，键盘声嗒嗒嗒像机关枪一样扫射个不停。质检组的专家对每个老师的阅卷质量是全程跟踪监控的。

现行的阅卷系统能将所有老师改每一份作文所用的具体时间（精确到秒）、所打的全部分数（包括最高分、最低分、平均分），阅卷组平均阅卷时间、平均分数、阅卷组最高分最低分等数据用表格、抛物线的形式动态显示出来，并有报警、提醒、监控等系统。如果阅卷老师所打分数与小组平均分偏高、偏低、保守（打中间分、二等文过多），系统都会提醒阅卷小组组长和该老师。质检组也可以据此来掌控阅卷现场的情况，并做出适当的矫正工作。这些措施确实可以有效降低作文被误判的几率。

但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你花了30秒打的分数和其他老师误差值很小，当你花90秒打分时，有可能差值很大，反而可能成了无效分数了。

高考作文是否存在“秒杀”

上网搜索之后，我发现全国各地高考语文作文改卷时间都较短。各省、市老师谈及高考改卷时间，不少是以秒来计算的。

某省一位评阅语文作文的阅卷老师告诉记者，为了限制老师阅卷的速度，防止出现只重数量不重质量的情况，阅卷点工作人员给每位阅卷老师都限定了任务量，每人每天最多评阅650份作文，一旦达到650份，阅卷系统将不再给这位老师发卷。8小时限量阅卷650份的话，评阅一篇作文需要的时间大约为44.31秒，若除去上下午各休息的20分钟，那么评一篇作文所需时间约40秒。

这是平均时间，每位阅卷老师批改一篇高考作文的实际时间是多少呢？有没有作文是在二三十秒以内打出分数的呢？同一个老师，有时改一篇用时19秒，有时改一篇用39秒；有时一上午改300多份，有时一上午改600多份。不同的老师，差别更大了，有的平均40多秒，有的平均90多秒。

高考作文阅卷到底存在不存在“秒杀”呢？我们不能不负责任地妄下结论。但阅卷时间确实是以秒来计算，平均阅卷时间很短，这难道不足以引起我们的警惕吗？

老师们为何改得这么快

老师们整体改得比较快，并非老师们不想休息，而是可能分配有任务。高考阅卷老师每60～100人分为一组，每个小组安排几名组长。这个阅卷点把任务平均分配到各个小组，在改卷时间内（如10天），必须完成规定的任务量。如此一来，每天需要改多少份试卷，每个老师就可能会有具体的任务量了。

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省份、所有阅卷点、所有小组都有固定任务量，也不知道阅卷组长是否会强迫阅卷老师必须完成每天的工作量。就我的高考阅卷经历而言，工作量只是一个参考，提醒大家工作不要太松懈。没有完成任务量的老师和其他老师一样，可以按时休息、吃饭，不用被强迫留下来，改完才能走。

为何改这么快呢？是因为时间紧，考生家长急着报志愿吗？那么，每年多征集一些优秀老师来改高考卷子不行吗？这样就可以大大降低老师们改卷的工作量，减轻老师们的工作强度，让老师们慢慢改，细细审。

经费应该不是问题吧？考生每年缴纳高考报名费，国家又有专项资金，每年多花几十万、几百万元也值啊！

为何不推广“限时阅卷”

在电子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，限时打分不是难题。国家公务员考试申论（作文）就限时打分。现在科技如此发达，专家们通过试验完全可以计算、确定出阅读一篇800字作文的正常阅读时间区间。阅卷电脑系统可以据此设置一个作文最低阅卷时间。

举例来说，若最低阅卷时间（限时值）为3分钟，那么阅卷老师在2分59秒内打分无效。看3分钟后从从容容打分和看40秒后匆匆忙忙打分，效果绝对不一样。

据报道，上海等个别省份高考作文阅卷就设定最低阅卷时间，如果老师看得过快，电脑不会翻页。我郑重建议全国高考作文阅卷都实行限时打分制。

能否改善阅卷老师的饮食起居

我也希望各地相关部门能改善阅卷老师的饮食起居。6月中下旬，30～40度的桑拿天气，住在研究生宿舍里，改卷的10天里，很多老师可能没睡过一个好觉。床单都湿透了，有的老师改在地上睡，还是睡不着。如果研究生宿舍楼附近有工地施工，则更是“雪上加霜”。至于饮食，阅卷老师在学生食堂吃饭，本身就很累，一日三餐还要和学生们挤着排队。

高强度、超负荷的劳动使得参加高考阅卷者的年龄日趋年轻化，而对试卷评分标准、对高考试卷有深刻理解的老教师越来越少了。

这些并非是我在抱怨。高考阅卷关乎国家的人才选拔，给阅卷老师提供舒服、优质、免费的饮食起居条件，要求不算高吧？

我有一个梦想：有一天，我可以一边喝咖啡，一边惬意地欣赏考生的佳作，不必担心时间快慢而匆忙地打分。

是时候有人出面担当责任，拯救考生，改变历史了。

（本文节选自《中国青年报》2015年04月13日10 版）